在祠堂文化中,祠堂除了记载先祖的事迹之外,更重要的是借用民间的文化传说、神话故事的累积,形成对中国传统的经学、哲学等有关修身养性、齐家治国等的诠释。卢芝高先生通过他的嵌瓷艺术作品,充分体现这一层次的诠释,他把嵌瓷艺术与宗族文化揉为一体,使艺术与建筑整体本身实现一种完美的统一,营造了一种静谧而神秘的历史语境,观者由这种历史语境领悟到的不仅是对这些神话故事的了解,还让人联想到祠堂、寺庙以及宗族的文化。
宗族文化是我们中华文化的根本。早在秦汉时期,就建立了“家国同构”、“天人合一”的中国文化境界,这是区别于西方文化的根本。“家国同构”,即家的宗旨,其等级制度相当于国的制度和国的等级。自古以来,“在家孝父母,在国忠君王”,家族文化、宗族文化的核心点是“孝”,国家文化的核心点是“忠”。
家国是属于同样的体制和结构,体现在家的文化中,然而宗族文化如何用它的另一种形式呈现一个国的一种庄严、一种制度、一种秩序?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场所,就是宗族的祠堂。祠堂在宗族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一方面体现中国人敬天、敬地,把天地视为父母,把天地视为万物之源、万物之道,万物之大、万物之广、万物之深的根本。人之所以有灵气、有生命、有活力,是因为人的天地之气的涵养,所以人能够相互健康地成长,有思想、有灵魂。一方面祠堂所体现的是人如何与天地相聚形成天、地、人三者合一的所处之地。当观者身临祠堂,面对的是天,因为有神祇在里面,不管它是佛、是道,或者是祖先,都代表着天在注视着自己,是一种天的精神在笼罩着自己。另一方面祠堂作为精华荟萃之地,地有万物,地博大而育万物,还有各种花、草、走兽,在大地的涵养孕育中,沐浴着天的光、地的气,构成了与天和地二者的和谐统一。当观者走进祠堂文化的时候,我们民族文化中最根本的“孝”、“忠”就体现出来——“忠”与“孝”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一个重要问题,而孝更是中华文明的一个显著标识。
《二十四孝》本为中国古代宣扬儒家思想及孝道的通俗读物,在传统的木雕、砖雕和刺绣上,常见《二十四孝》绘制的图案。对此卢先生亦创作了《二十四孝》的嵌瓷作品,或以历史上的人与事,人与自然,以歌颂“孝道”的品节情操。正因《二十四孝》是人在天地之间,人之所以能成为人的根本,是以“孝为大”、“孝为先”决定自身的行为准则,因此《二十四孝》是祠堂文化、宗族文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道德准则。宗祠是传承中华文化传统发扬忠孝文化的平台,在广府文化中、在中原文化的祠堂、庙宇中,现已很难再看到有完整的二十四孝绘制在墙上。二十四孝是一面镜子,是对着古人制定的典范来确定做人的准则和根本,起到的修身与自律的社会作用。二十四孝在传统社会和宗族祠堂中经常出现,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及城市化的扩展,宗族文化的延续性由强势逐渐变得弱势。
在潮州,一个古文化保留的还非常完整的岭东地区,它的文化始终保留着两点完整性,一是自唐代以来,从韩愈被贬潮州,他便开始用中原文化来教化原居民,用科技、先进的文化,用二十四孝等中原文化的儒家文化核心来熏陶潮州的原居民。在实施教化的过程中,韩愈逐渐从一个人转化为儒家代表的一个神,这个神始终生存在潮州人的心中,韩愈还把中原文化转化为一种神,是一种天的文化,和潮州特有的地域文化的一种吻合,进而衍生了潮州特有的文化。潮州文化,在很长的历史时间里,与中原文化发展不同,使得在唐朝最早的中原文化元素在潮州得以完整的保留。又因为韩愈已超越了神,他的人格已经变成一种神的人格,使潮州人对他产生敬畏感。对潮州文化的任何改变,都是一种对天道的改变。潮州人恪守天道,因此我将卢先生的展览称为“原道”,即“天、地、人”之道。
韩愈在他治理潮州的时候不仅仅是带来一种思想,还有带来科技和技术,带来了中原的瓷文化、农耕文化。瓷在唐代已经出现,瓷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十分珍贵,烧制一个瓷器要涉及到技术、文化、材料的精细制作。潮州在原始状态演变到现代的过程中,对这些瓷始终保留着一种珍惜纯朴的情感,在瓷器的烧制和使用过程中都会伴随着废品。潮州人对废品的运用上无论是先秦、唐、宋、两汉时期,一直保留着简朴珍惜的高贵品格,把它做成祠堂里的嵌瓷各种花纹和图案。图案在烧制的过程中产生的肌理与嵌瓷的结合,拼成了自然的花纹、走兽的花纹、植物的花纹,或者是连续纹样等。
瓷的釉色在祠堂文化里,显示了一种古朴中的纯真,典雅中的一种青涩,使这种文化突然走出了不仅仅只是泥土的一种昏暗,而因为瓷的釉色变得玄妙起来。再加上釉的过程与手工绘制的过程中的不可操纵性,使之带有一种神的意念在其中,潮州人非常巧妙的把这些元素构成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鲜活的生命意识,一种高贵的精神境界。在我对潮州文化的理解中,大约在万历年间已开始有嵌瓷人物画,嵌瓷人物画与嵌瓷花鸟画的植物纹样不同。卢先生选择瓷的纹理与人物、服饰的结构相结合,因嵌瓷是立体的呈现艺术,是一种浮雕艺术,与在宣纸上表现不同,瓷片以它独特的立体性,构成了一种浅浮雕的味道,同时嵌瓷者又融入了自己对瓷的肌理、造型、材料、绘画的认识,在火、土和气温三者独特的有机融合下,产生独特的绘画肌理效果。
卢先生是一位对绘画有着非常深入理解的优秀的美术师。对材料的认识,完美的结合在他所要塑造的形体艺术上,造形不仅仅有形体自身的特点,更具材料自身的特点,构成了天、地、人三者合一、神人合一、神器合一、神韵合一的一个完整体,形成一个优秀的嵌瓷作品。嵌瓷艺术,与传统绘画表现的笔墨韵味不同,笔的神韵是通过线条和水墨的渲染来强调画者对自然的一种认识。而嵌瓷是通过瓷片来构筑现实事物和材料的认识,一种对古文化的认识融合在一起。它要求作者对历史的文化认识、民族的文化认识、材料的文化认识更深,这种认识不一定是学院出来的。恰恰是从一种宗族文化里面熏染出来的,因为它含有一代一代的口口相传、言传身教,把所要描绘的东西,文化的元素、言行举止,要恪守的东西再度合一。这与我们画画创作的人不同,大量从事宗庙文化的人,他们恪守的就是宗族文化。
宗族祠堂,是宗族的圣殿,是中国悠久历史的象征与标志,是对家族祖先长辈的缅怀和尊敬。从卢先生的为人中、行事中,可以看到这样的一批艺术家,他们保留着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文心、文脉,修心的一种品格,一种做人的标准,也可以在他的行为规范中看到中原文化或者是传统文化走来的奥秘所在,这点使我们很认同卢先生的作品。这个认同有两点,一方面卢先生作为嵌瓷文化的继承人,嵌瓷艺术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已经是式微了,然真正能够进入到传统文化中,融天、地、人为一身的人少之又少。作为一位文化传承人,他既有继承传统,又融入了当代的意识,使传统的文化和当代的文化又能够有所融合,而不至于使当代人认为传统文化与我们相隔久远。这是卢先生的一个贡献,并不是一般的做传统、传承的嵌瓷的技艺者所能达到的,他有所改进但在改进中又能保持传统的根本,不偏离传统,这是他的一个特点;另一方面是卢先生的嵌瓷所呈现的所有的主题,体现人紧扣着宗族文化——“孝”与“忠”。“孝”“忠”是我们中国文化的根本,有孝就有敬,有忠就有畏。虽说中国人没有宗教意识,其实忠孝,就是中国人的宗教意识,这是由儒家文化、道家文化、佛家文化三者合一的。所以我对于中国人没有一种宗教意识和一种敬畏之心的说法是不认同的。几千年来我们由宗族文化产生的思考,就是一种宗教意识,只是这种宗教意识更人性化、更生活化了,恰恰就是在卢先生的嵌瓷艺术、嵌瓷灰塑中,在整个祠堂屋檐的各种各样灰塑故事、龙凤呈祥中,卢先生把它们都表现出来了,通过忠孝达到一种敬畏,通过敬畏规范行为,通过规范行为达到天地中和。
宗族文化是同宗、同族经过千百年的提炼和整理约定俗成的民俗文化,这是中国特有的传统文化,它与儒学、礼教文化相得益彰,是民间崇尚的传统文化。这就是潮州文化的一部分。还有潮州的嵌瓷文化与祠堂文化带给我们的一种传承过来的根本,这是一种“原道”。正是对这种“原道”的敬畏,对“原道”的一种崇敬,所以在这次策展人论坛中,我们把中国文化最根本的东西摆在大堂。现在,我们复原一个潮州的祠堂,复原二十四孝,复原中国民间的传说故事,来重新回到忠孝的语境,其实就是回到天、地、人的语境,向西方人展示,向国人展示,向广东人展示我们文化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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